龙8long8手机登录龙8long8手机登录2023年9月2日,故宫博物院推出特展——“茶·世界”,以故宫博物院藏历代茶具、器物、绘画、古籍、文献、家具以及从国内外30余家考古文博单位所借代表性藏品共555件(组),从“茶的世界”和“中国茶与世界”两条线索,讲述了由茶所见证和推动下华夏民族所创造的灿烂造物史和文明史。
当一块距今6000多年前的人工种植茶树根和几十枚存在于1000年前,至今看上去仍然鲜活泛绿的芽茶出现在眼前,你很难不感慨茶伴随中国人生活的时间竟然如此之久远。今天,茶的常见和易得,使它常为人们所忽视,而低估了隐匿在其中的文化价值。而对于一个兼具普及性与学术意义的展览,如何揭示和呈现茶超越物质属性之外的其他价值面向成为展览的主要叙事基调。如策展人、陶瓷专家、故宫博物院研究馆员王光尧所说,“办这个茶的展览不仅仅涉及茶叶,也不仅仅是喝茶的艺术和茶具,我们还想在物质文化史上探讨以茶为关注点的‘文化现象’。”
网上曾有人说,中国人喝茶的基因大概会在30到35岁左右被唤醒。这个说法虽然随意,却道出了国人对茶和茶文化的拥戴。老茶客阅茶无数,终醉心于老茶的醇厚温润。刚“入坑”的年轻人则免不了要在各色茶叶、茶器和种类、仪式、步骤繁多的茶事间兜转一番,经历一个由简至繁再由繁至简的过程。
展览以“茶出中国”、“茶道尚和”、“茶路万里”、“茶韵绵长”四个篇章共展出展品总数达555件(组)。如此体量的展览,作为物质实体的茶叶在展览中所占比重虽小,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看点,除考古出土的数千年前的茶叶遗存外,故宫博物院作为清宫旧藏的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茶,从茶叶形制到外包装都让人眼前一亮,它们多为清乾隆时期各省督抚所进贡茶,为所有爱茶人和专业人士提供了一次难得的观赏和研究契机。
历经食、煮、煎、点、泡,制茶工艺的改进带动茶叶形制和饮茶方式的变化,千年茶事终于化繁为简。在故宫博物院藏清宫旧藏老茶中,形制上既有我们熟悉的散茶、饼茶、团茶和茶砖外,黑茶中的老茶膏亦有展出。上图中右下方五枚铜币大小的四方小黑块便是黑茶里的普洱茶膏,以茶叶熬制浓缩而成。右上角的普洱团茶,足有五斤重。
作为一个研究性和落脚于“茶文化”的展览,除了作为物质的茶本身外,我们可以用来研究与探照茶文化演变的另一个重要参照便是器物,以及历代文人墨客围绕种茶、制茶、赏茶、泡茶、茶品贸易等所作各类文献、古籍和经论,这也是展品中占据比重最大的部分。这种展品的组织方式既依托于故宫博物院自身的馆藏体系,又有来自展览自身叙事的需要。
策展人王光尧在一次采访中说道:“茶叶本身的内容,只是我们关注的点之一。展览关注的茶文化包括更多:为什么要喝茶?喝茶对人有哪些好处?喝茶的习俗是怎么从原产地向其他地区传播的?各历史时期中国不同阶层的人怎么喝茶?茶器何如?以及茶对人民的生活习俗、经济乃至国家外交等方面产生的影响,这些是文化上的东西,就是我想的展览的内容。这也就决定了这个展览是既不同于办一个宋代徽宗皇帝、清代乾隆皇帝喝茶的‘雅事’展览,也不同于讲述如何把茶从中国卖到外国去、茶叶从中国向海外影响的一个展览。更多的是关注刚才说的这些内容。是要从不同时代、不同人群喝茶行为本身找到文化的发展模式和变化的内容及原因。对于国内的关注点如此,对于海外茶文化的关注点也同样如此,所以展览关注点既有茶叶本身,又有茶器,还有喝茶人的习俗,以及茶在不同时代对人们意识形态的影响。”
展品中有一件唐代时期的长沙窑青釉褐彩“茶埦”,很有古味,从形制上与我们今天所用茶碗别无二致,只是它的容量和敞口更宽大、扁腹。今天我们使用的食器或盛放液体的容器多为“木”字旁,如杯、桶等。埦、碗二字的前身据考证亦为木旁的“椀”字,因为宋代以前古人都是用木头挖成的椀吃饭或喝水,在日本目前还保留这个习惯,用木头或是大漆做成的椀吃饭。到了宋代时瓷器盛行且成本逐渐降低,“椀”字便逐渐演变为“碗”。这件“茶埦”或可视为二者间过渡时期的表现龙8long8。一字之别,是器物材质与文明向前跨越的一大步。这种微观的叙事和观照视角,也贯穿于整场展览的始终。
宋人以唐代诗人卢仝(字“玉川子”)命名宋代茶事的全套十二件茶具,称作“大玉川先生”。影视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中有一幕经典桥段,明兰代祖母初管家打理家事时,林小娘安排在她房里的一位女使打碎了酉阳老家送来的一件大玉川先生,让出身名门的大娘子十分气愤和惋惜。作为只有官宦贵族阶层才可以使用的茶具,“大玉川先生”以卢仝的字命名,可见在宋人心中是多么珍贵。卢仝笔下的“七碗茶诗”之吟,更是脍炙人口,传唱至今: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日本人对卢仝尤为推崇,常常将之与“茶圣”陆羽相提并论。这幅《玉川先生煎茶图》出自金农之手,图中卢仝衣着朴素,神色淡然,身旁的桌子上只有一罐、一杯、一铫,十分符合其“茶仙”的美誉。
作为茶事由繁至简的转折时期,明中期出现的“泡茶法”将备茶从繁琐的步骤和器具中解放出来,成为我们今天当代人茶会、茶事和日常品饮的主要形式。展览展出的部分茶器同样展示了这一变化的逻辑,紫砂壶、瓷壶、盖碗、壶承、压手杯等取代了圆铲、执壶、托盏、渣斗、捣臼、碾子、棕刷等在茶事中的位置,器具形制向适应冲泡的方式过渡。在这个过程中,在茶器和茶事之外,明代人还发现了一个新的发展茶文化的维度——茶境,追求由茶器、茶事、茶空间、茶艺带来的综合审美和精神体验。
一个展览要通过展品的组织和布局构建其策展理念和叙事。“茶的世界”作为展览的一条重要叙事线索,在器的世界之外还呈现了一个形而上的“道”的体悟。在“茶道尚和”部分,展览以大面积篇幅展示了历代文人士大夫阶层所著茶论、诗赋、文章。同时,在描绘事茶宴饮场景的绘画作品中,同样有文人阶层的身影。
在茶还被称作“荈”的时期,就诞生了已知最早的茶学文章《荈赋》,除茶树生长和茶叶采摘外,《荈赋》还记录了煮水用水、饮茶器具、茶汤样貌等内容。此后,陆羽《茶经》,蔡襄《茶录》、卢仝《七碗茶歌》、宋徽宗赵佶《大观茶论》、刘源长《茶史》等茶理、茶论、茶史的编篡著述以及黄庭坚、白居易、元稹、皮日休等诗人笔下的诗词歌赋共同为茶的世界增光添彩。他们以文雅的诗句记述着彼时茶事的繁盛。
除文人雅士阶层,宋徽宗和乾隆皇帝为推动经济和茶文化普及与构建所写的文论也是展览呈现的一个亮点。如《荷露烹茶诗稿》就是乾隆皇帝本人所记录下来的他在烹茶用水方面的体悟,他认为露水、雪水是烹茶的最佳用水,其中又以承德避暑山庄的荷露为上佳之选。乾隆不仅作诗,还规制茶器、审评用水、营建茶舍、组织茶会等一连串的茶事活动,引领着清代茶文化的潮流和风尚。
唐,陆羽撰《茶经》,明万历十六年竹素园刻本,国家图书馆藏(左),青釉人像执壶,宋,故宫博物院藏(右)
除茶叶、器物、画卷、文献以外,展览还辅以多幅地图生动展示了茶在古代的地域种植分布。清代时,贡茶地点的分布大部分还局限在长江以南地区,以两江、云贵、四川、东南等地区为主,及至今日,茶树种植已经遍植全球。
与此同时,茶叶连同饮茶的思想、方式、器物在不同朝代也经由不同的途径飘扬过海,各个国家和民族结合自身民俗和传统亦完成了茶文化的本土化改造,如日本“茶圣”千利休提炼出“和、静、清、寂”的日本茶道精神,英国18世纪诞生的下午茶文化,朝鲜地区传统饮茶仪式“茶礼”等。这种本土化的改造和适应在展览现场展出的各国精美茶具上有着淋漓尽致的表现。
“在展览的‘茶路万里’板块,关于俄罗斯人怎么喝茶,英国人怎么喝茶,并没有强调是我们怎么传给别人,而是把他们喝茶的风格放在这里。我们还在同一单元列出‘宫廷洋茶风’展出了清朝皇帝使用的来自俄罗斯的器物、来自英国、来自日本、来自琉球等不同国家的茶器,这就是一种平等的展示,展现的文化互动。”在谈到展览如何站在他国角度看待中国茶时,策展人王光尧说道。
本次展览展出了相当多的纸质文物,包括古籍、相关文本和画卷。按《文物法》相关规定,宋元书法、绘画展期只能展出一个月的时间,因此在展览三个月的展期内不能一直展出,在谈及替代品与首选文物的承接关系和替换品能否给予观众同样的观展感受时,王光尧表示:“文物保护是重中之重。如我们展出宋人录蔡襄的《茶录》,是研究宋代茶文化最重要的文物之一,作为代表宋代茶文化的标志性文物是不能不展出的,但受展览时间制约,又不可能展三个月。所以我们先展出《茶录》原件,而后替换成乾隆皇帝临的《茶录》。虽有真本与摹本的不同,但却从另一个方面让观众了解到真本的影响深远和文化的传承。说明茶无论在宋代还是在清代,都深深融入到中国人的文化血脉里了。”
以茶叙事,纵横切入观察中国不同朝代的茶文化演变史和世界历史,由此描摹和还原出一个宏阔的茶文化图景是这一规模体量庞大、支脉分路众多的展览展品布局和叙事的主要用意所在。
截至发稿前,中国“普洱景迈山古茶林文化景观”项目9月17日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5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会议上通过审议,列入《世界遗产名录》。这是我国第57项世界遗产,填补了世界三大非酒精饮品(茶、咖啡、可可)中没有“茶”主题世界文化遗产的空白。
(本文图片摄影/台馨遥 ,策展人采访内容引自《故宫院刊 张然思 王光尧:从中国走向世界的茶文化——“茶•世界”展览策展访谈》)